全球实时:托马斯·品钦:死亡轨迹
2023-06-03 13:42:08 来源: 个人图书馆-置身于宁静


(资料图)

第639篇

所谓的“万有引力之虹”即死亡之轨迹。划过长空的V-2导弹,以无法察觉的方式袭击着毫无防备也无法防备的人们,它划过的轨迹就像是一道万有引力之虹。在《万有引力之虹》里,托马斯·品钦所展示的就是这样一种抽象的死亡的轨迹,以及在这轨迹覆盖之下的可怕的麻木的世界。有人说二十世纪的前半段是乔伊斯的时代,而后半段是托马斯·品钦的时代,从批判现实主义角度来说,这并不夸张。托马斯·品钦以一种恢弘、复杂、且紧紧缠绕却永远无法真正识别的文学展现了现代后期的真实场景。—-乔沅

令人诧异的是,饱读诗书且喜欢通过文学和电影(流行文化)来挖掘真相的齐泽克竟然很少提起托马斯·品钦的作品,尤其是他的《万有引力之虹》。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托马斯·品钦的这部作品是齐泽克所分析的最佳的心理学和哲学文本。甚至在某些地方,齐泽克所阐述的某些意象,例如大地上那“红色的赘疣”不正与托马斯·品钦所提的“巨大的淋巴增生组织”是一样的吗?例如托马斯·品钦所用的V-2导弹的死亡意象与主人公的性欲望之联系,不正是绝好的拉康心理学阐释对象吗?也许正是因为托马斯·品钦已经完整了说出了他想说的,并且他想说的已经覆盖了齐泽克所渴望表达的东西,并且他再也无法超越,所以他才视若无睹吧?就像是齐泽克自己评价哈贝马斯在那本《现代性哲学批判》里故意忽略拉康一样吧?

很多人认为《万有引力之虹》是一部关于末日的噩梦和呓语—-它就像是人类被永久地困在了那个不能逃离的绝望的时刻,一切都变得无比的缓慢,处于其中的人缓慢而痛苦地咀嚼着死亡的意味。难道还有作品所营造的关于世界的可怕的想象超越了《万有引力之虹》开始所描写的场景吗?一群人在漆黑的夜里,在不知名的恐怖袭击之下,集体沉默着走向黑暗的郊野,在那里,他们一个个地进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黑盒子,没有半点光线,甚至不知道地面上的天是否已经大亮。他们就像是躺在一个个巨大的棺材里一般,在漆黑的地下,等待着重新爬出来的召唤,可是谁也不知道袭击何时会结束,召唤何时来,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即使躲进了这样的地下的盒子里,他们是否能真的躲避那灾难的到来……

所以说整部作品就像是一个无休无止的噩梦并不过分—-对于已经几乎忘记了上世纪痛苦的人们来说,这样的噩梦似乎很遥远。所以,假如说《拍卖第四十九批》写的是关于当下和未来的可能性,实际上《万有引力之虹》更像是唤醒我们对于过去的恐怖的反思。托马斯·品钦的这一努力,令人不得不想起塞缪尔·贝克特。贝克特的世界并不比品钦的更加光明,甚至更加绝望和黑暗,最起码在品钦这里人还是活着的可以走到的,挣扎的人,而在贝克特那里,人变成破碎不堪的人,变成了行尸走肉,甚至变成了垃圾,躺在了垃圾桶里,只能靠着偶尔的相互探头来探知对方的存在,而更宏大的,更遥远的生活,已经彻底崩塌了。也就说说,贝克特比品钦更加直接和彻底地描写着封闭式的末日的个人体验,可是品钦却似乎更加“人性”,但却丝毫无法令人感到丝毫的轻松和欣慰,因为相比起直接面对死亡和瘫痪的结果而言,观看徒劳地挣扎和困惑的场景,并不会有更加的体验——贝克特直接将人放进了垃圾桶里,不同的是品钦是一步步地将他们送进了地下的黑盒子里等待着死亡的信息。

在《悲剧之死》中,乔治·斯坦纳一开始就提出一个问题:我们正进入一个巨大、难解的领域。并且这一问题从一开始就有值得注意的里程碑—-它标志着悲剧之死—-而悲剧之死则意味着过去的那我们(西方)引以为傲的精神正面临着全面而彻底的消蚀。引发乔治·斯坦纳问题正是托马斯·品钦,或者也包括纳博科夫、博尔赫斯所提出的问题,这一问题当然有其深刻的时代的背景,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正如托马斯·品钦所做的:如果不加入时代的特质,那将是不可理解的。科学和知识的进步总是深刻地改变时代和人类,但是几乎从未有一个时代科学和知识变得如此令人恐惧—-它正以远超于我们可控的范围来影响着人类:实际上一个超级大国的核弹就足以毁灭数十次,而且不仅仅如此,它在生活的方面面都似乎都充满了超越人类的意图。上帝不再缺席,但是这上帝却不是人类的英雄,而是英雄的造物,历史充满了讽刺:人类创造了上帝,最后背弃了上帝;就像人类创造了科技怪物,而它似乎也正以某种速度快速成长,并且暗示着某种不可逆转的背叛倾向。可是,对于这一进程,人类似乎毫无办法。V-2火箭弹的到来,就是一个最为明显的象征—-它是人类创造的死亡之神,它无法发觉,也无法躲避,甚至我们不知道它何时降临。

与勒·克莱齐奥的《战争》相似,在勒·克莱齐奥那里,战争时刻在我们的身后,甚至就在我们的脑后,时刻紧盯着我们,各种各样的战争,甚至我们最终都变成了战争意识的一部分。在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这里,战争的体验就是生活本身,就是人类的最终的可能。我们无法拒绝战争—-即最可怕的生活的到来,甚至我们不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什么,或者这种痛苦该何时结束—-它漫长且缓慢。麦卡锡在《长路》里的父子经过漫长而痛苦的跋涉终于来到了海边—-但是父亲口中的蓝色的大海不过是那蠕动着的灰色的令人恶心的漫无边际的巨大怪物—结局是令人悲伤的,并且令人出乎意料。可是在品钦这里,这种结果也是一种不可能—-除了无尽的猜想和似乎无法结束的痛苦之外,不存在答案。

如果是乔伊斯展示了人的意识的秘密,彻底将人的主体性神话打破;那么托马斯·品钦则将火力瞄准了人类的社会可能性,他和贝克特、麦卡锡所刻画的未来的可能性,同样令人绝望,甚至他还加入了博尔赫斯万花筒般技巧,以描述复杂的整体的系统性特质(包含着无法剥离的科技因素,以及对于传统的文学的背离)。因此在某种角度来说,他确实更加贴合现实,更加令我们无法忽视,也更加令人绝望。万有引力真的展现了如彩虹般的性状——不过问题是,人类到底是处于上升还是下降阶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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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梅长苏